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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文化自觉到闽派启示

何金兴诗集《击缶之雅》读后

2018-09-19 09:57:05来源:福州文艺网  作者:年微漾

  时下,“闽派诗歌”已成为一个风生水起的概念,它促进了有着福建标签及认同感的诗人的空前集结,加之一系列有着深远影响力的诗歌活动的举办,福建的诗歌氛围正日益浓厚,诗歌地位也正被不断彰显。然而,就目前而言,人们对“闽派”二字的理解,更多的还只是停留在福建的诗歌历史及诗歌地理上。诚然,时间与空间的坐标轴对于闽派轮廓的素描至关重要,但不应忽略的是,假使没有诗歌美学的支撑,那么福建的诗歌生态就只能维持在一种“闽派诗群”现象上,它在短期内尚难以企及到“闽派诗歌”的升华。

  因此,奠立“闽派”诗歌美学便显得尤为迫切而且重要。这种美学建设,需要我们诉诸发掘福建诗歌所特有的“闽派元素”,从而萃取出“闽派特质”。但究竟什么才能称得上是“闽派元素”呢?在有幸拜读了金兴兄即将付梓的大作《击缶之雅》,感染于其高度的文化自觉之后,我的这种寻找才有了一些全新的启示。

  金兴兄的文化自觉,首先体现在他对古典意象的偏爱。“坎其击缶,宛丘之道”,诗集名里的“击缶”二字,即源自《诗经》名篇《宛丘》,原为寄托对女巫的爱慕之情,正契合后世对《诗经》“哀而不伤、乐而不淫”的赞誉;到了汉代,司马迁在《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又陈述过一桩史实:“某年月日,秦王为赵王击缶。”是故,金兴兄的“击缶之雅”,既有柔婉曼妙的部分,也有强劲刚硬的内里。我们也将不奇怪,他可以一时将“鼎,端坐于中原祭坛的高处/苦难是熊熊燃烧的柴火/把黄河水煮成咆哮的汤”(《鼎》),也可以一时注目凝视于“一朵花是花/七朵花就站成了绝句/引笔、转承、平仄、收韵/蘸在大地的宣纸上”(《江南桃花辞》)。他对“陶渊明”“江南”“神仙”“青花瓷”等种种“中国风”意象的调度,让我们仿佛重新遍历一次古典文化的“清明上河图”。

  再者,金兴兄的文化自觉,显现于他对传统修辞的活用。他写福清的扇厝,将白壁、砖雕、小道、铜环等各个建筑部位悉数呈现,此为赋(《福清扇厝》);他将侠客喻为会生锈的铁,而等候侠客的女子,则是他“退隐江湖后绝好的鞘”,此为比(《侠客》);他敬称徐悲鸿为“先生”,以其笔下的奔马,寄托自身“一生不当骑士/只做引领自由的头马”的愿景,此为兴(《徐悲鸿·<奔马图>》)。不仅于此,我们还可以从他的诗歌里,读到其他精彩的修辞细节,如“从清词小令里逃难的百姓/正陆续迁回故土”(《某夜读史偶遇宋徽宗》)、“你把自己卑微成小草/大声地喊出了绿色”(《马皇后》)、“戏班的敲锣声,涨了内河的水位/谈古论今的大爷们呷了口茶/吐出鲜活的鱼儿”(《印象西塘》)等等,这一切,与他对传统技法的准确掌握及领悟活用都密不可分。

  最后,金兴兄的文化自觉,还在于一种文士情怀的流露。他在《神仙之所》中寄存的精神乌托邦,“我想要个庭院/用篱笆收拢失路的山水/种些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竹/还得有棵柳树,故人来访/就折条长枝留住他/在毡上席地而坐/温上寻常百姓的觥盏”,或是在《清明杏花歌》中“从池州打马拜祭晚唐”,“在杨柳深处/要借一条小道,去取出她娉婷的妆容”,其实都不如他在后记里所说的那样直接。一方面,他渴望“以救天下苍生为己任”,箪食瓢饮不改其乐;另一方面,他又有着“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抱负,向往忠肝义胆快意恩仇的江湖。可以说,金兴兄的很多作品,都在借古人樽酒,浇胸中块垒,在社会价值观无序色散、信仰崩塌的今天,他始终以最现代也最主流的衣着,掩护着一颗传统魂魄和赤子之心。

  因此,我将他的这种风格界定为一种“新古典主义”。围绕着新、旧两种完全不同的立场而进行的对抗、碰撞与融合,最终形成的交集,我想才是他有意或无意向人们所出示的“闽派元素”。以我浅陋的学识,姑且斗胆将这种元素一分为二,即中原情结与山海情结。

  福建现有的民系结构,发轫于西晋及其后的数次大规模中原汉族移民,所幸空间的大幅位移,并未根本影响到文化基因的继承。如前文所说,金兴兄对古典意象的偏执、对传统修辞的敏感以及对文士情怀的坚持,其实正是中原情结在他潜意识里的剧烈激荡。而造成这些移民的一个主要原因,即是逃避兵燹人祸。因此,即便是早已在此间落地生根枝繁叶茂,福建人仍要将中原故里视为一个精神图腾,而甘愿背负一种去国怀乡的漂泊与落叶归根的悲怆,这时,山海情结便自然凸显。

  金兴兄以“梦回春秋”“且行且吟”“乡关何处”“生如夏花”等四个分辑名很好地概况了整个过程:前两者既有他对自己所从何来的身份确认,也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文人理想;后两者则是他对原乡、对生命等系列哲学命题的探究。这条清晰脉络,承载着他对源头去向的追寻,更是“闽派诗群”的集体缩影。

  当然,金兴兄将福建人的这两种情结彼此划分,实际上也暴露他在当前创作中的一个短板,即难以将两者较好融合。是以他的中原情结,常常止于静态的咏物、咏史、咏人诗上,少了一些鲜活地气;而他叙述身边人事,又少了前者在修辞上的自信与灵动。尽管这些问题瑕不掩瑜,但正是这些瑕疵,让我对他今后的创作充满更大的期待。

  值此大作付梓之际,寥寥数语,与金兴兄共勉。

  2015年11月24日于榕城

  (年微漾,1988年出生于福建仙游,现居福州。)

【责任编辑:燕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