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新闻网 >> 福州文艺网

曾建梅:走向更好的自己

2018-09-25 15:01:35来源:福州文艺网  作者:陈碧

  

  远行者必有故事。

  曾建梅的脚步从川南小城威远走出。

  2005年,她又一次拖着拉杆箱,挤上成都到福州的火车,四十多个小时的明明暗暗,道路漫长,无尽的黑暗隧道,轰隆声,“被切割的昼与夜”, 一路向东,一路向南,漂来漂去,她感觉自己像风,寻找着自己和未来。

  到站了,却不愿意到站——她以为是懒散,却其实是不敢去想如何面对到站后的改变和惊慌失措。下了车,站在车站的出口,人海人潮中,这时候,又如同南来北往的风口中的一株芦苇,无法自持。

  寄住在阔别多年的表姐家,辗转于各大招聘市场。

  然后开始在广告公司跑业务,和另一位女孩子骑着单车去城市最新的软件园区,那个坡真长,持续地蹬着车,却仿佛永远到不了头。车胎爆了,两个女孩子在烈日下推着车走了半个小时,为了一笔三百块钱的业务……

  又一次,被一个老板忽悠到三明极偏僻的工厂,却连回福州的路费都没有发……

  终于,她又拖着拉杆箱到了火车站。坐着车站的广场上,望着就要离开的这个城市。她踌躇着怎样挤到蛇阵一样的售票口去买一张回程的票。一个报童(好吧,其实是“报中年”)胸前挂着一堆报纸经过她面前,她买了一张,经由一种习惯,她下意识地去翻满满当当的招聘广告栏。

  一则行业报的招聘,突然让她心里一动:再试一次。

  从招聘单位出来,她的耳边嗡嗡的,只响着那位女主编的话:你来吧!

  我愿意想象,那一刻,冬日暖阳照到她的身上。

  2014年7月,福州往成都的高铁开通,时间缩短了许多。曾建梅带着儿子回成都归来,下了动车车厢,在车站里,空旷的风依然,人潮汹涌依然。而这一次,她牵着儿子一下站台,望见福州站标志,一种强烈的亲切和涌上心头。

  这是因为到站了,有一个人在前方等着接站。

  到站之前的故事,便开始慢慢沉淀,因了时间的隔离,那些人与事,消去了当日的火气,终于成了一种审美的对象。

  

  在我看来,2017年5月,曾建梅的书作《爱上一座城》出版,最重要的原因在此——福州城,成了那朵飘云的根据地。

  曾建梅在仓山麦园路52号的福州文联工作,单位领导很有文化气质,这给了她积蓄能量的时间和气氛。她也以为,“麦园路52号,是一个岛屿,一个绳结,在这里度过了内心安定的几年……”天长地久,使一个漂泊的种子落地,日子久了,像一棵小小的榕树,盘根错节地扎进土壤,想离也离不开了。”

  离不开了,便有了根据地。

  写作要有根据地。一种是精神向度的,一种是安身立命的所在根据地。

  她写福州的早市:“站在吵闹喧腾的街口,挤进熙熙攘攘的人流,一种阔别多日的亲切感一下子涌上心来。小贩们依旧站在满车厢萝卜堆里,随着手机外放的音乐扭动着身体,叫卖声一浪盖过一浪;卖梨的小伙儿拿着一把砍牛的刀热情地邀请买主们来尝尝,无人理他,他自顾自地剥下一片往自己嘴里送;小孩儿在满是剩菜叶的地上玩闹着,冻得发红的小脸上挂着傻呵呵的笑;恍然大悟,这才是生活,什么事情都会过去。”

  她写福州的味道:“融入一个地方,往往从味觉上的认同开始。记得刚来福州的时候,对于无处不在的酸甜口味难以接受,尤其到当地人家里做客,什么菜都用清水捞一捞拌一拌了事,无味之极。于是特意到四川特产店买了大量的辣椒、花椒、豆瓣酱堆于厨房,仿佛要在饮食上坚守对家乡的怀念。

  可是,满足了口舌之欲,身体却受不了,毕竟福州地热,四川地寒,若一味食辣,身体便会各种抗议,轻者脸上长痘有损容颜,重者鼻血溃疡苦不堪言,于是慢慢理解了闽菜里多汤水,多蒸煮氽拌的特点。

  所以,你要真问我福州是什么味道,或许是一碗鲜捞加虾油的味道,或许是一碟葱油拌青菜的味道,是一种不显山不露水,平淡日子悄悄流淌的味道。”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建梅如一朵霭霭停云留在了福州。从陌生到融入,到热爱。

  她写下了诸多福州的风景名胜,乌山,鼓山,走不完的坊巷……以及一组让人惊艳的仓山老城的文字。文字中,她是怀着参与的心态走入的。

  对了,行笔至此,我不禁想起,2011年福州的一场“新崛起”诗会,崛起派领军人物谢冕、孙绍振、徐敬亚等齐聚榕城。当一位姑娘勇敢地上台向老诗人们献花并拥抱时,诗会气氛推向一个小小的高潮。那就是她。

  2013年,仓山老图片展在省图展出时,有一位女子在那儿维持秩序,并帮助展出单位出谋划策,忙忙碌碌地接待与张罗,那个人也是她。

  我以为,反过来,也证明一座城给予她的温暖。这些都与她的工作无关,她的参与纯乎是向生活致敬,向这座城市致敬。这些却也给了她新写作出口。

  

  日本电影《hungry》里面一句台词是,“七情六欲中最凶猛的是食欲”。我们吐槽大陆版的深夜食堂时,如果读读建梅笔下的四川成都的美食,只有一句话:老铁,扎心。那个美食的江湖,她浸润已久——

  红油抄手:“肉馅最好是七分瘦三分肥,在自家菜板上剁碎,剁的时候加上姜蒜,这样味道才完全融合。然后加蛋清,还要加一点点水,使劲搅拌,这样肉馅才不老;煮的时候汤要宽,火要大,浮起来了就出锅。加点白油,撒上花椒面,一口一个,那爽滑,可以一气干掉一海碗。不说了,到成都的第一餐就吃红油抄手,吃完了才想起,咋不拍个照得瑟下!”

  舅妈推的石磨豆花:“尤其调的那个蘸酱,新店的朝天椒切成颗粒,红绿相间,撒点花椒面,再加点切碎的炒花生,红油调好,夹一块白白嫩嫩的豆腐裹进去,又麻又辣,又香又嫩,豆腐入口即化,还有花生的香脆,那种口感,妙得很,一甑子干饭一会儿都要见底。世人只晓得自贡富顺的豆花有名,实际上吃下我们威远人用石磨推出来的豆花,那才是舒坦。

  如今老家县城的大小街道上,仍有各式各样的豆花饭馆,干活干累了的人们,走进去,喊一碗豆花配干饭,花钱不多,吃得满足,完了还可以喊老板儿拿根牙签,假眉假眼地剔着牙出门。”

  还有钵钵鸡,串串香,还有那些素菜,什么泡菜豌豆尖。哎呦妈的,看完她写的,我觉得好饿!

  饿了更清醒地意识到:写作既是对生活的还原,也是对生命的落实,那些语言的针脚、细节的密密缝制,不过是认知自己过往生命的踪迹,记取生命中一个个曾经的处境。这是一层含义。我以为,另一层含义是在为生命创造一个舒展的空间,铺陈往日,也隐隐怀抱对未来生命的各种渴望与梦想。

  结合曾建梅在出版书作前发过几篇文章,我以为,“深情”是她作品的第二大特点。每每读着她的文字,读时心里便浮出苏东坡的“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按金刚经说法,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但不对,春天还是被建梅留在了笔下,以深情鼓荡,贯注,她记下了往来的春天。

  

  本雅明把讲故事的人分为两类,农夫与水手。与此相应,故事的内容也有两种,本乡本土的掌故传统和异域他乡的奇谭传说。我说不清她是农夫还是水手,她来自蓉城,留在榕城,得益于现代性,也可以说来自一段共享的全球化历史进程。

  在双城的写作中,她当然也有很多艰苦,但我想,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因为她正在走向更好的自己。

  最后奉上鸡汤一碗:李宗盛为New Balance运动鞋代言的那一句广告语——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

  尽管步履踉跄。

【责任编辑:燕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