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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沉思及其抒情化解读

——读林朝晖军旅题材长篇小说《飞翔的白鸽》

2018-09-25 14:59:20来源:福州文艺网  作者:郑润良

  在评论家王春林看来,同样是历史长篇小说,因为作家关注重心的不同,又会形成不同的思想艺术面貌。约略计来,大约有三种样式,“其一,在‘历史’与活跃于其中的‘生命’或‘人性’之间更多地倾向于‘历史’维度,以对历史的沉思为其突出特质;其二,面对‘历史’与‘生命’或‘人性’,作家双管齐下,力求在沉思历史的同时,也对生命存在作深度的勘探表现;其三,在‘历史’与‘生命’或‘人性’之间更多地倾向于‘生命’或‘人性’,以对生命存在的谛视和人性世界的探索为其突出特质。”(王春林《“借史托人”与生命的深度凝视》)依照王春林先生的这一划分,林朝晖的革命历史题材长篇小说新作《飞翔的白鸽》无疑可以归入第三类。《飞翔的白鸽》以上世纪30年代直至新世纪的历史为背景,涵括了20世纪诸多重要历史事件尤其是中日之间的战争,但正如其题目所喻示的,对战争的反思、对和平的吁求、对人性世界的深度探询才是作者真正想要着力的地方。在同类题材作品中,《飞翔的白鸽》以其对历史的抒情化书写彰显了自身的独特美学追求。

  《飞翔的白鸽》通过对男主人公吴雪峻波澜起伏的情感及人生经历的叙写,塑造了一位饱经战争创伤的国民党老兵形象。谈起塑造这一人物的初衷,作者在后记中如是说,“我之所以写《飞翔的白鸽》这部长篇小说,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我有个当了国民党兵的大伯。我的大伯1928年出生在闽清白中乡黄石村,那里山清水秀,一条弯弯的河流穿过山村。”因为赌博欠债被家人责骂,大伯一时头脑发热跑到国民党军队当了壮丁,“国民党溃败到台湾后,大伯便杳无音信。”吴雪峻这一形象无疑蕴含了作者对大伯的深切思念,因而有了几分理想化色彩。在林朝晖笔下,出生于福州的吴雪峻从小聪颖过人,长大后更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也因此,注定了他的情感历程要比一般的男子更为丰富。但是,作者并没有一味地拔高人物,在突出吴雪峻本性善良、天性聪颖的同时,他也写出了这个人物在关键时刻前瞻意识不够以及自私懦弱等性格弱点,为读者呈现了人物复杂多元的内心世界。

  对历史的抒情化书写在这部作品中首先体现为小说主要以吴雪峻的感情经历为线索,书写了吴雪峻与赵如水、林痴梦、吴春愁、阿姗的四段感情经历,由此展开对吴雪峻人生的四段历程的书写并辐射到人物背后广阔的历史社会图景。吴雪峻的母亲因为与婆婆不和,带着年少的儿子返回自己的娘家山东西子村。在优美的山村自然环境中,吴雪峻与赵如水相识相恋,也因此与伙伴黑虎产生了情感竞争,并在赛马等环节技高一筹,赢得美人心。但究其实,吴雪峻与赵如水的感情主要出于青年男女之间的相互爱慕,并没有非常深厚的情感基础。婚后,吴雪峻向往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决意离开了妻子。在前途走向问题上,赵如水奉劝丈夫慎重选择,但吴雪峻碍于自身的视野与认识,选择了投奔国民党军队。赵如水在日军侵袭村庄时不幸身亡,爱慕赵如水多年的黑虎为了替恋人复仇献出了自己的生命,乃至于在村人心目中,赵如水与黑虎才是最相配的一对。

  吴雪峻的第二段感情经历并不光彩。吴雪峻因为骑术高明,投奔部队后屡立战功,很快擢升为国民党第四十九骑兵团团长。在一次与日本军队的恶战中,吴雪峻在军队溃败的情况下单独脱逃,最终加入了鲁虎军的匪帮。出于风流的天性,吴雪峻爱上了鲁虎军的二夫人林痴梦。但为了保住自己二当家的地位,吴雪峻在林痴梦怀上自己的孩子后残忍地命令手下置林痴梦于死地。在情感与个人利益面前,吴雪峻选择了个人利益,做出了违背人性的罪行。虽然林痴梦后来死里逃生,但这段经历仍然把吴雪峻牢牢钉在人生的耻辱柱上,使他的良心一生都为之不安。

  吴雪峻的第三段情感经历发生在他狼狈逃回福州期间,吴雪峻与战死在台儿庄的烈士刘天成的遗孀吴春愁相恋。这个阶段正好与日军第二次占领福州城对应,“1944年9月28日,为保护日本在东南亚的海上交通线、控制台湾海峡、防止美国军队在福建沿海登陆,日本海军和陆军兵分两路向福州城发起进攻,守城的国民党守军不作积极抵抗,步步退却。10月4日,日军第二次占领福州城。”日军的野蛮占领激起了福州人民的反抗热潮,这其中也包括吴雪峻的抗日行动。吴雪峻之所以投身到抗日行动中,一方面是出于日本人的侵略行为激发了他为赵如水、为母亲复仇的心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在吴春愁面前展示自己的男子汉形象,博得她的芳心。吴春愁虽然芳心为之动摇,却依旧对刘天成念念不忘。

  可以说,在吴雪峻的三段情感经历中,他虽然是男主角,但其形象并不十分光彩,在情感方面他其实只是配角,起到了一种反衬作用。与黑虎舍身为赵如水复仇的行为相比,他对赵如水的爱相形逊色。林痴梦在鲁虎军死前才意识到真正爱自己的人是鲁虎军,吴雪峻对自己的爱只是一种肤浅的男欢女爱。在吴春愁心目中,战死在台儿庄的刘天成才是自己一生一世的爱人,吴雪峻在她的情感天平上显然无法与之较量。正如吴雪峻晚年从台湾回到大陆,为结发妻子赵如水和冷艳恋人吴春愁扫了墓,看了红颜知己林痴梦留给他的信,一方面感到心满意足,另一方面也有淡淡的惆怅,“西子村的百姓都说赵如水其实最该爱的人是黑虎;吴春愁已与她的至爱刘天成合葬;林痴梦留给他的信里说,她最该爱的人是鲁虎军。”吴雪峻在几个恋人心目中的地位其实与他在历史中的人生分量相对应。作为一名战场上的逃兵,他的人生分量无疑无法与抗日义士黑虎、鲁虎军、刘天成相抗衡。也因此,他才会试图一次次通过穿越故事来幻想重新塑造自己的人生。

  吴雪峻的最后一段情感经历是与台湾阿里山女子阿姗的结合,这段感情是双方历经沧桑后的相互安慰。也因此,当阿姗问吴雪峻究竟喜欢她什么地方时,吴雪峻的回答出人意料,“喜欢你额头上浅浅的皱纹。”皱纹代表了岁月,代表了沧桑,也代表了宽容与理解。

  小说的题目也代表了作品的抒情化指向。白鸽在作品中有着多重的寓意与内涵。在作品的前半部分,吴雪峻曾因赵如水没有在自己和黑虎之间明确表态而负气出走。赵如水并不特别担心,因为她养的白鸽,每次放飞后都会重新归来。在她心中,吴雪峻就是一只白鸽,一只停泊在她心口上的白鸽。白鸽在这里自然喻指青年男女间的爱情。白鸽也代表了对战争的反思与对和平的吁求。吴雪峻曾经在战场上当了一名逃兵,对此他并不十分自责。在他看来,当战场形势已经明朗的情况下,无谓地付出生命是不理智的。“战争是残酷的,生与死有时就在咫尺之间。”回溯他的军旅之路,如果不懂得珍惜生命,早已成了炮灰。战争是历史的伤口,和平才是人类永恒的吁求。也因此,当他与日本人桥本三郎在战场上举枪对决时,一只白鸽的出现化解了彼此之间你死我活的意志,吴雪峻俘虏桥本三郎后没有出于复仇心理当场处死他而是将他带回军营处置。多年后,老年的吴雪峻和桥本三郎在台湾重逢,成了一对好友。这是历史的和解,也是和平的力量。而在吴雪峻的晚年,作为一名隔海苦恋故乡的老兵,“恍惚之中,他化成一只白鸽在中国台湾海峡的上空飞翔。何处是故乡?何处有亲人?何处是归宿?何处在召唤?白鸽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也许是看到了太多太多的苦难,它的翅膀沉重、目光迷茫。它在潮起潮落的大海里徘徊,用心灵感知柳绿花红、山高水长、地老天荒……台湾海峡,你是怎样一条让历经沧桑的耄耋老兵恍如隔世的大海哟!”白鸽因此寄托了两岸人民对两岸统一的殷切心愿。

  郑润良:厦门大学文学博士后,《中篇小说选刊》特约评论员,《神剑》、《贵州民族报》、博客中国专栏评论家,鲁迅文学院第二十六届文学评论高研班学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中篇小说选刊》2014-2015年度优秀作品奖评委、汪曾祺文学奖评委;《青年文学》90后专栏主持、《名作欣赏》90后作家专栏主持、《贵州民族报》中国文坛精英盘点专栏主持、原乡书院90后作家专栏主持。曾获钟惦棐电影评论奖、《安徽文学》年度评论奖、《橄榄绿》年度作品奖等奖项,主编“中国当代中青年作家作品巡展”在场丛书、海南作家实力榜丛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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